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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凶案

    陆守淮今日未时从大理寺狱出发,于西城门告别家人之后,便要从西郊被押往二十多里外的淮口驿站,约莫申时末,将送回第一封交接执报,表示犯人已经正式上路。

    现在已经是酉时末了,城门处早已收到那封交接执报,陆守淮却被发现死在了去淮口驿站的路上,离上京只有十里远。

    运回西郊的尸体口鼻里充斥着泥沙,面容肿胀,双手里紧抓着一些草叶和石块。

    谢兰亭只看一眼就明白:“被人按着头溺毙在河里的。”

    张知序以袖掩着口鼻,有些震惊又有些不解:“谁会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谢兰亭的目光转向他,欲言又止。

    张知序反应了过来。

    如今张程两家的矛盾虽然面上不显,但程槐立和他心里都是巴不得对方死的,陆守淮作为程槐立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突遭这样的祸事,最大的嫌疑人当然是他。

    但他一直在谢兰亭的眼皮子底下,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谢兰亭问小吏:“交接执报是什么时辰送出,什么时辰到城门口的?”

    小吏答:“申时末由驿站策马送出,半个时辰后送抵城门。”

    他调转马头,一声不吭地就往城里跑。

    张知序不是大理寺的人,自然只能一起离开,但马车在后头跟着跟着的,他突然觉得不对劲。

    谢兰亭居然径直跑到了陈宝香的院子门口。

    “你家主人在吗?”他下马问门房。

    门房揉了揉眼睛,打着呵欠道:“在的,一直也没出门。”

    谢兰亭撩袍往里,越过回廊穿行到后头的主屋,果然远远地就看见陈宝香还在煎茶。

    “谢大人?”她不解地抬头,“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

    快步走到她跟前,谢兰亭扫视了一圈桌上的东西。

    他们走时陈宝香桌上有十个茶饼,按半个时辰用一个来算,应该只剩两三个了。

    但现在,桌上还剩足足六个茶饼。

    “你去了哪里?”他盯着茶台后面的人,冷声问。

    陈宝香一脸懵:“我哪里也没去啊,怎么了?”

    “有谁能替你作证?”

    “含笑,家里的奴仆,他们都见过我。”陈宝香不悦地皱眉,“谢大人这是在审我?”

    张知序从后头跟上来,一把将谢兰亭扯开,皱眉看着他。

    谢兰亭踉跄两步,勉强笑道:“我是急了些,但你若一直在此处煎茶,茶饼怎么会还剩这么多?”

    “你说这个?”陈宝香举起一个茶饼,无奈地道,“这东西可贵了,一百文就这么一小团,我不得省着点用么。”

    张知序闻言气得回头看她:“我同你说了要一整团来煎,你又掰一半?”

    “多点少点都一样么,再说了,要是一整个一整个地用,我每日的花销可太大了。”陈宝香哀嚎,“什么样的家底才练得起这茶艺啊。”

    谢兰亭怔愣,想起这人抠门的作风,倒也缓和了神色:“你家里这些奴仆一直陪着你么?”

    “没有,都在附近守着。”陈宝香道,“含笑每半个时辰来给我添一次水,我去了两次茅房,每次途中都遇见了家奴。”

    驿站送了交接回执,也就意味着陆守淮是先被押到了淮口驿站,再被凶手劫持拖回来淹死在了河里。

    从这里出西城门需要半个时辰,策马去淮口驿站也需要半个多时辰,算上来回,陈宝香若要作案,得有两个时辰以上的时间才行。

    松下戒备,谢兰亭扶额:“也就是说,你不可能去过西郊的河边。”

    “什么河边?”陈宝香不解地看向大仙。

    后者给她说了说西郊之事。

    “陆守淮死了?”她哇了一声,“这不是好事么?”

    张知序一把就捂住她的嘴,朝谢兰亭应付地笑笑:“她年纪小不懂事,瞎说的。”

    谢兰亭撇嘴:“我办案一向严谨,岂会因为这几句话而多疑。先前对她有所怀疑,也不过是因为今日恰好在此处说过陆守淮的出城时间。”

    陈宝香拉下张知序的手:“我专心煎着茶呢,哪能注意到你们说了什么。”

    是的,她也没有什么非杀陆守淮不可的理由,先前与程槐立那点小仇怨,完全不值得她冒这么大的险。

    比起陈宝香,那些被陆守淮害得家破人亡的农户嫌疑还更大些。

    谢兰亭焦头烂额地走了,继续去查其余有嫌疑的人。

    陈宝香撑着下巴看着他的背影道:“谢大人有时候还怪吓人的。”

    “吓着你了?”张知序抿唇,“他那人打小就那样,别的同窗在一起都是玩斗鸡或者扮大王,他非拉着我们升堂。”

    “尹逢时和徐不然迫于他的淫威,被他从小当犯人审到大,就连我也被他安排了个师爷的位置,每天都在写口供。”

    陈宝香转头看着他,目光有些呆滞。

    张知序摸了摸鼻尖:“不好笑么,我就说我幼时无趣得很。”

    “没……”她歪了歪脑袋,想说什么又停住了,转开话头道,“大仙,当录事可太无聊了,一直遇不着什么大差事。”

    张知序想了想:“近来许多地方都有暴民,武吏衙门照理说应该很忙,明日我帮你去问问,看他们是不是漏了你了。”

    “好呀。”陈宝香甜甜地笑起来,又掰半块茶饼继续泡。

    陆守淮的死讯在她这里激不起什么波澜,却是在上京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程槐立发了疯似的推着轮椅进宫面圣,话里话外都说张家图谋不轨,张知序也不甘示弱,自证张家清白之后又力求圣上解除两家婚约。

    大长公主就乐得在旁边看热闹,看得新帝满嘴长燎泡。

    “陆守淮的死只是一个意外。”新帝对程槐立道,“大理寺已经查过了,说不排除是他自己跌在水里淹死的可能。”

    “陛下,陆守淮是被流徙的人犯,他如何能在过了淮口驿站之后自己回到半途失足淹死?!分明是张家那些人,他们先前就找人扮鬼来吓我抢走了我救命的药,还让麾下的人到我的铺面里打砸——”

    “爱卿。”新帝重重地打断他,“张家与你有姻亲。”

    张程两家必须和睦,闹得越大,越会让长公主有可乘之机。

    程槐立发现了,只要一遇见张家,圣人就不会让步,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什么,圣人都想这两家能为他所用,不生嫌隙。

    阴阴地垂下眼,他拱手:“微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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