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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 微积分亦未寝

    坤宁宫。

    张皇后披散开她一头乌发,眼神中撩拨着水光,她靠在朱厚熜的肩膀上,伸出纤细的指尖,轻巧地点着他的喉结。

    “陛下,臣妾久未见你,你来看看臣妾的身子清减没有。”

    张皇后的这双手可大有故事。

    嘉靖七年,朱厚熜携众妃子饮酒作乐,就是与这双白皙妙手游戏,才气得怀孕的元皇后陈氏,控制不住情绪,与朱厚熜吵闹,被吓得血崩而亡。

    朱厚熜视群臣为奴仆,女人也跟他不是同一物种。

    连皇后也是说废就废,死了便死了。

    他没有迁怒张皇后的手,反而在此后,一看着它们,就觉得有些隐秘的快乐。

    以前一直如此……

    张皇后今夜摸了半天,自家陛下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事出反常,有大妖怪。

    张皇后以前哪里受过这样的冷落,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有点恼羞成怒。

    她抬头望向朱厚熜神色飘忽的样子。

    只觉得他如同痴了傻了。

    朱厚熜美人在怀,却心有他物,不禁反复低语:

    “微积分……”

    张皇后心中大骇。

    好你个朱厚熜,玩得野啊,跟她睡一屋,嘴巴里念着哪个小蹄子?!

    张皇后读书不多,却还是凑出来了个女孩儿名,高声叫喊:

    “薇姬?!”

    现在哪个好人家的女儿起这种名字?!

    这都是汉朝风味了!

    这分明是烟花柳巷爱玩的cosplay。

    张皇后危机感爆棚。

    朱厚熜是个好色的,竟不想好到妓院里去了!

    张皇后当即扑倒朱厚熜。

    她丝丝缕缕如同海藻般的乌发,垂坠在他的颈侧,带有一种瘙痒的微凉。

    毕竟孝洁肃皇后,就是因为妒忌死的,张皇后再怎么恼怒,还是记得朱厚熜吃软不吃硬。

    张皇后凑在朱厚熜面前,眼睛湿漉漉的:

    “陛下,都在坤宁宫了,就好好陪陪臣妾,你喜欢的薇姬妹妹,臣妾做主,给你纳进后宫,封个嫔位。”

    “你看好不好啊?”

    朱厚熜脑子里还循环着数学公式,进入了空无的境界,直到被张皇后不断骚扰,神思才勉强收回。

    他摸上美人纤细的腰,丝绸薄衣松垮,爷在身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朱厚熜这才反应过来——

    他看了那么多天高数,就是为了奖励自己,才到后宫来的!

    朱厚熜这么自负的人。

    李时珍小小民间医生,被牛引荐之前,毫无名气,凭啥让他全听医嘱。

    说让他不进后宫就不进吗?

    朱厚熜可是皇帝!

    要开枝散叶。

    张皇后见朱厚熜重新色眯眯地盯着自己,这才轻笑着往枕头下摸索:

    “陛下,吃丹药吗?”

    丹药……

    朱厚熜如同雷击,他还记得邵元节的死状,咬牙道:

    “于汉之世,有道人者,虽深谙修真羽化之秘术,却心怀私念,隐匿不宣,遍行欺诈于四海之内,举世皆为其所惑。”

    “邵元节者,亦属彼辈之末流,受其蒙蔽,庸碌无为。”

    “所炼丹药,皆不足信,无益于身,反或有害。”

    “故朕决意,自今而后,凡邵氏所遗丹药,一概摒弃,不复用之。”

    天子盛怒之时,群臣跪伏,而妃子却可以温柔解语。

    张皇后瞅着朱厚熜认真的模样,更是觉得心里痒痒,忍不住抱着这个大明朝最有权势的男人,往他的耳边轻轻吹气:

    “那就让臣妾来消解陛下的怒火吧~”

    张皇后的皮肤白腻无瑕,黑色长发压在上面,极致的色彩对比,唯有美人唇舌透出点点鲜红。

    灯下观之,如同艳鬼。

    要吸人精气。

    朱厚熜的手搭在张皇后的肩膀,深呼吸了几下,却觉得总差了点意思。

    他现在、身如止水,心里波澜壮阔。

    不吃丹药,就不行了?!

    朱厚熜也不是没有常识的人,寻常男人哪里在他这个岁数就不中用了?

    难道李东璧和牛徐行,说得是真的?

    是邵元节一干道士害苦了他的根管啊!

    朕的根管……

    需要救星。

    撞在墙上了,朱厚熜才知道谨遵医嘱,他看着美艳动人的张皇后,却如同看见了吃人的妖怪,连对方舔唇的动作,都如此具有杀伤力。

    朱厚熜脑后冒汗,心虚至极地扯了扯嘴角,把张皇后裹起来,掖好被子,自己躺平在床上,不再挪动:

    “今日朕操劳过甚,只求与皇后相见,不想其他。”

    说罢,他在被窝里,用大手握着张皇后的小手,安抚性地拍拍,立即闭眼,假装自己困得要死,倒头就睡。

    张皇后不敢打搅朱厚熜,只能在心中怒骂:

    “本宫一定要那个狐媚子薇姬好看!”

    此片天地之下,憎恨微积分的,绝对不止张皇后一个。

    二尚书夏言勉强站直身子,睡眼惺忪地,对强拉着他在户部看论文的许赞,低声劝道:

    “许尚书,你还在算呐。”

    “别算了,别算了。”

    “再怎么算都只能得到一个数字,这就是天道,其间的推演过程,抽走任何一个小块,都能前后反推出来,比之回文诗强过千倍万倍。”

    “天衣无缝当述此意也。”

    许赞已经算到癫狂疯魔,不知进行了几轮。

    只有堆叠在他脚下的纸张,如同牛顿打出的子弹弹壳一样,把他撑起来,架在一个危险的思想境地。

    他的手腕已经没办法悬空落笔,直接用手指蘸着墨水,在空白纸页上点画。

    他眼下的青黑,比流连在自家娇妾房里时候,还深重。

    许赞的眼神褪去了伪装的温和,如同被逼到死地的秃鹫,语调却还是温和平静:

    “夏尚书,我可记得你的属下翻了倍,不少也是河南的,你不帮着我一起再验算,小心后悔。”

    许赞此举,让夏言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夏言下意识搓了搓自己的手腕,触碰到温热,才确信自己没陷入某个冤死恶鬼的梦魇里。

    “枉死鬼”许赞头发散乱,像一个做不出工科试卷的文盲一样绝望。

    他又撕了一张上好的纸张。

    终于绷不住,心理防线彻底碎裂,脸上涌动着恨意与嫉妒:

    “一定有错,一定有我没有发现的错处!”

    “牛徐行小小年纪,怎么可能得出圣人也没有推演出来的道理。”

    “老子都没做到的事情,孔子也没有!他怎么敢下定论彗星轨道算法,宇宙奥妙,岂是【万有引力】四字,就可以说得明白?!”

    夏言下意识后退一步,免得许赞手中扬起的墨点,溅到他的衣服上。

    他心中后悔。

    今天他不该来的。

    听了这么多贬低牛顿的话。

    夏言与这位新上任的爵爷打过几次照面,敏锐地觉察出了他是小心眼一个,尤其厌恶别人质疑他的理论。

    牛爵爷生起许赞的气来,说不定还要牵连到他。

    偏偏许赞仗着在自己户部的地盘上,仍然口无遮拦:

    “他乱解天机,小心自我反噬。你身肩两部尚书之责,不好好规劝陛下,反而助长这妖道气焰,不是想要自取灭亡吗?”

    夏言挑眉。

    许赞这老头子,还知道他夏言是两个部门的尚书,这含权量完全可以跟吏部尚书兼阁老张孚敬碰一碰。

    自己至少比许赞高半级。

    怎么随便让他高临下地,对自己指指点点?

    夏言端起自己给朱厚熜讲课时候,不偏不倚的公正姿态,反驳道:

    “那你这话说的,就太严重了啊,先前邵元节煊赫的时候,你咋不敢上疏跟陛下吵一架呢?”

    “现在他都死了,牛爵爷正当红,你说出这种话,小心也像秦金一样被撸了职位!”

    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

    夏言自以为能拿话吓退许赞。

    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升得太快。

    许赞根本没把夏言这个军户出身,鸡窝里面蹦出来的第一个进士,放在心上,他们之间,门户底蕴就天差地别。

    “秦国声那老匹夫本来就被张孚敬嫌恶,官场生命快死了。”

    “你真以为他是牛徐行嘴皮子一碰,就被换掉的?”

    许赞嘲讽意味十足:

    “他没有脸皮,被妖道蛊惑,牛徐行人现在还不在京城呢,就天天去显灵宫做起样子,给还不到他孙子辈年纪的童子扫洒。”

    “就为了再看一次月亮!”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嫦娥那老妇寂寞,却独占月宫,我们这些文官家族百代基业,都快被他牛徐行吃了……”

    “你还不知道害怕!”

    夏言被许赞侮辱了智商,火气也上来了:

    “你说什么话,许尚书,你说我不懂朝局,消息闭塞。”

    “我还说你不敬陛下!领着百官要跟陛下作对。”

    夏言丝毫没有提起,自己当时也是跟着许赞起哄的一员。

    理直气壮地撕许赞伤疤,说得轻描淡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宗室要你家的地儿,你给他们便是,左不过太宗皇帝有令,不能任由宗室做大,效仿晋朝旧事。”

    “你不是差人,给牛爵爷传了消息吗?打发宗室几亩地就是了,只要你还握着户部尚书的印,重新培养几个远房的亲戚,再购置产业,把手底下的田地洗一遍。”

    “陛下折腾你一圈,也该放过你了,几年过后又是富庶人家。”

    “有你打了样,其他各省不也照常执行吗?”

    “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许赞与夏言两人,没一个在意杂交水稻的可行性,都用自己原来的眼睛,打量的大明的未来。

    夏言也老神在地摇摇头,负手而立,装作世外高人,背对着指点起许赞:

    “从此以后专心做个忠臣,不要再让陛下生气。”

    “我们同僚一场,都是为了陛下和大明。”

    “你把地给出去,让陛下消气,白得一金书铁券,有何不可。”

    许赞一把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扫在地上,巨大的声响让夏言吓了一跳,匆匆转身,心疼自己被污脏的官服。

    张孚敬刚要怒骂,却见许赞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声音极冷:

    “夏尚书。”

    “你真是软心软骨,怀有侥幸,我真不明白,你这种天真傲慢的蠢货,为什么敢接工部的印。”

    说罢,许赞甩飞衣袖,从袖里乾坤掏出一张薄薄的纸张。

    摊开一看,竟无只言片语。

    这是什么玩笑?

    夏言也是眼含怜悯——

    许赞他定是压力过大,疯了!

    疯了也好,疯了,就用不上金书铁券。

    “陛下这回,不是单独惩处我许赞一个,给宗室刮点油水就算了。”

    许赞把纸张靠近烛火,上面才缓缓显出浅淡的字迹,夏言凑上来看,一目扫光,也是颤颤巍巍,差点站不住脚。

    夏言的呼吸过促,差点被刚刚知道的消息,震惊得撅过去。

    许赞瘦削的脸,隐没在阴影里,被烛光照得像一具乱葬岗的骷髅。

    他扯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抬手将信封毁之一炬,替夏言总结道:

    “看明白了吗?”

    “河南要重新清田了。我、你,整个大明朝的私田,都要吐一半出来!”

    夏言的瞳孔微颤,他一瞬间明白了太多事情,却不敢接受:

    “你这……当真?”

    “清田的事儿,当让衙门里的官牵头做,牛徐行,他就是个道士,最多算个爵爷,指挥得了谁?”

    “他……他办不成!”

    许赞没跟夏言计较他可笑的乐观,绕过官员系统,不是更加百无禁忌?

    牛徐行跳脱红尘外,不在五行中。

    潜规则框不死他!

    许赞跟夏言,讲得是战略上的事儿,战术性的问题,牛徐行才有主动权:

    “陛下要河南的额田增加十分之一,百姓手里哪里能刮出来?”

    “牛徐行只是手套工具。”

    “河南如此,你们江西老家,你的门生故吏,就逃得掉吗?”

    夏言咽了咽口水,他有些看不懂许赞的用意:

    “牛徐行肯给你家透这个消息,是要与你结盟的意思,陛下必然也是知晓的。”

    “陛下要用你,你跟我说什么?”

    “陛下没到用我的时候,你让我提前入局,才是要害杀我!”

    许赞按住夏言想要逃跑的动作,像水鬼一样抱着替死鬼不肯撒手:

    “夏尚书,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你我不把牛徐行这个祸害弄死了,弄得很惨烈,告诉陛下,此事行不通……户部要清田。”

    “你们工部,也要造奇观了。”

    “粮食哪里出,真指望那什么杂交水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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