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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时月 第三百八十六章 放榜日

    在各朝各代中,宋朝堪称文人的黄金时代。

    大宋王朝在乱世中建国,深谙一方军事将领权力强大的危害。因此,才有了宋太祖赵匡胤的“杯酒释兵权”,将国家军权集中于皇帝一人,并定下了“重文轻武”的基本国策。

    这还不够,宋太祖还曾留下训诫:“不得杀士大夫和上书言事人”,“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音同即,杀)之”。

    这样,文人的生存权利得到极大的保护,社会地位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因此,宋朝的文人都倍儿胆肥,敢于立朝直谏、触怒龙颜,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却无可奈何,鲜有因提不同意见而被砍头。

    正因为对文人的重视,科举制度发展到宋代变得更加完善和严密。数不清的文人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官场,飞黄腾达。

    读书人的种种特权,让皇帝都感到羡慕。宋真宗在其所作《劝学诗》中提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勉励大家好好念书,读书读得好,高官厚禄、荣华富贵都会手到擒来。不仅如此,即便你之前穷得裤子都没得穿,一旦到了“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便会接踵而至。

    由于读书人的崇高地位,因此宋朝人衡量一个家族兴盛与否已不再像前朝以氏族门阀关系为准绳了,而是将科举作为标志。如果一个家族有很多人中举,那么这个家族就是兴盛的、是人才辈出的。所以,当时的女性都将科举出身的男人作为最佳择偶对象,进士们则更是“奇货可居”,每次放榜时都要上演一场“抢婿大战”。

    殿试结束后,举行唱名仪式,状元、榜眼、探花以及其他各进士将一一揭晓。

    皇帝钦赐及第的进士们锦袍、笏板等物品,这标志着他们从此刻开始正式成为了“国家公务员”。

    接下来,皇帝还会给进士们赐宴,称之为“琼林宴”。

    不过,宴会的场所距离放榜现场有点远,设在汴京城西的皇家园林琼林苑中。

    所以,进士们前往琼林苑的这一段路便成了各大家族择婿和“推销”自家闺女的时间窗口。

    这里说两个故事,来让大家更了解一下宋代中了进士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

    南宋绍兴年间,有一个名叫陈修的读书人,73岁了才考中进士。

    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稳,就有人来向他提亲。

    开始时陈修推脱了一番,意思是我太老了,别耽误了人家黄花大闺女。

    结果媒人却说:官人高中进士,乃是新贵人,身份高贵,对方姑娘若能嫁给您,那是她的福分。

    最后老进士推脱不过,只得答应了这门亲事,还写了一首诗表达当时的心情“读尽文书一百担,老来方得一青衫。媒人却问余年纪,五十年前二十三。”

    再有一个,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范进中举的故事了。

    范进从二十岁开始科举考试,

    他出身一个贫穷家庭,连进京赶快的盘缠都是家里向左邻右舍给凑的

    可是呢,命运好像跟他作对,屡考不中。

    他没有放弃追逐自己的中举梦,屡败屡战,没有停止读书。为此,受尽了白眼。一直考到了五十岁才考中了一个秀才,然后像开了挂一样,五十四岁又考了举人。

    得知自己及第后,范进霎时间“疯”了。

    这时的进士们完全掌握着婚姻的主动权,别说你是大贾员外家的千金,即使是当朝权贵的金枝、世家大族的小姐,进士基本上都可以随便挑。有时候碰到个别“硬茬”的进士,甚至发生了让权贵们不了台的尴尬局面。宋徽宗时,“六贼”之首的蔡京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新科进士傅察,没想到傅察给蔡京来了一个“冷处理”,直接沉默不语,最后蔡京只得讪讪而归。“六贼”中的另一位朱勔,在洪皓等待第三轮考试——殿试时,就示意要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洪皓谢绝了他。登第后,朱勔再次向洪皓请婚,而且送给他大量的钱财,并许以显官,不过洪皓依旧是坚决拒绝了这门婚事。

    宋仁宗时,颇得仁宗宠爱的张贵妃的叔父张尧佐看中了刚及第的冯京,就派人把他拖到家中,并冒称是皇帝的旨意,还摆出了丰厚的嫁妆,而冯京只是“笑不视,力辞”。

    说起陆垚这次参加的省试,其实从题型来看,也是有所革新的,当然,陆垚也是听之前参加过科举考试的考生们所说的,这其中最关键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次考试的主考官,是欧阳修。

    从这届考试开始,流行于仁宗朝历年科场的“太学体”文风终于被欧阳修淘汰掉。

    “太学体”是庆历四年(1044)朝廷创建太学之后风行一时的科场词赋、策论文体,其特点宋人多有总结:“务为险怪之语”,“求深者或至于迂,务奇者怪僻而不可读”,“以新奇相尚,文体大坏”,一言以蔽之,就是不讲人话,有如时下某些学者以艰涩、怪谲文风写出来的所谓学术论文。

    “太学体”的兴起与国子监直讲石介的倡导有密切关系,石介看不惯仁宗朝初期流行的华丽文体,在太学讲课时,便有意识引导太学生写文章时使用冷峻、佶屈的文辞,“因其所好尚,而遂成风”。

    欧阳修崇尚平实、说人话的古文,很不喜欢“太学体”,所以,借着这次担任举主考官的机会,对“太学体”文风“痛加裁抑”,评卷时候,但凡用“太学体”写的词赋、策论,都给予极低的评分,将擅长写“太学体”文章的考生“黜之几尽”。到了放榜时,人们发现“时所推誉,皆不在选”,那些“太学体”文章写得得心应手、大家都以为必高中无疑的太学生,几乎都落榜。

    而正是这次考试之中,出现了《刑赏忠厚之至论》这篇文章,当然了,陆垚在这次省试的时候写的论文也是有借鉴苏轼这篇文章的地方。

    除了这篇文章,其实这次科举考试在历史上还发生了一件趣事。

    落榜的太学生非常愤怒,等欧阳修上朝时,将他围堵在路上,“群聚诋斥之”,开道的街司逻吏都无法制止。不知哪一个考生还写了一篇《祭欧阳修文》,投入欧阳修家中,由于是匿名文章,官府也无从追究责任。

    在落榜诸生中,有一个叫刘几的太学生,深得石介“太学体”之真传,写文章好为“怪崄之语”,平日测试,都得第一名,众学生“翕然效之,遂成风俗”。欧阳修听说过刘几的名字,对他的文风很不以然。这次评卷,他看到一名考生的论文写道:“天地轧,万物茁,圣人发。”欧阳修说:“此必刘几也。”提起朱笔,在卷面上大笔一抹,大批“纰缪”。

    那一次欧阳修没有看走眼,拆封放榜时,那篇被他大批“纰缪”的“太学体”论文,果真是刘几的文章,刘几自然亦名落孙山。

    不过,刘几也是一个才子,自落榜后,更名刘辉,改攻古文,自是文风大变。两年后,刘辉再参加贡举礼部试,顺利中榜,进入殿试,殿试考官还是欧阳修。欧阳修阅卷时,看到一位进士的《尧舜性仁赋》,义理、辞章俱佳,忍不住击节叹赏,擢为第一人,及唱名,发现这位进士原来叫刘辉。有认识刘辉的人告诉欧阳修:“此刘几也,易名矣。”欧阳修“愕然久之”。

    后世一些学者相信,那首给欧阳修惹来官司之祸的艳词《望江南》正是刘辉所作,故意托欧阳修之名,意在败坏欧阳修名声,以报复欧阳修。但也有人提出异议:“世传辉既黜于欧阳公,怨愤造谤,为猥亵之词。今观杨杰志辉墓,称其祖母死,虽有诸叔,援古谊以适孙解官承重,又尝买田数百亩,以聚其族而饷给之。盖笃厚之士也。肯以一试之淹,而为此俭薄之事哉?”刘辉品行很好,曾乞解官为祖母服孝,购良田赡养贫困族人,这么一名厚道的人会诬陷欧阳修吗?

    不管刘辉是不是对欧阳修心存芥蒂,也不管落榜的考生是不是服气,风靡一时的“太学体”经欧阳修力挫,不再独领风骚,诸生文风自此大变。

    如果不出意外,陆垚印象当中,这次进士科考生应该是有将近四百人,而这些人后面还会参加仁宗亲自举办的殿试。这一年的状元,陆垚记得是一个名叫章衡的家伙,他的名气不大,毕竟这一年的榜单中诞生了多位未来的政治—文化精英,如:苏轼、苏辙兄弟,与苏家兄弟同列“唐宋八大家”的曾巩,文武双全的王韶,理学家张载、吕大钧,未来熙丰变法的骨干吕惠卿、邓绾、张璪、林希、曾布、蒋之奇。可以说,中国自隋唐始实行科举取士,至清末废除科举制,历时一千余年,论取士之盛,没有一届科举考试可与这次比拟。

    只是陆垚有些记不清了,是不是从这一届考试开始,获得殿试资格的考生都不予落榜,殿试仅仅只是做排名,他仔细想了想,确实有些忘却了。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陆垚这两日里,除了夜里跟方庄练习功夫之外,也是找机会看了些古籍,虽说他对于自己殿试能够上榜没什么担心的地方,但是谁知道到时候赵祯的提问会是怎么样的,如果说会试是考你对于四书五经还有一些道理的理解的话,那么殿试其实更多的考的就是你在面对皇帝提问的时候所表达出的态度。临场应变能力,往往会比你给出的答案更加重要,这一点在现代面试当中也是很重要的一环,通常学历,还有之前的工作经验只不过是辅助,主要还是要看你在面对面试官时候表现出来的是怎么样的一个态度,给对方留下了一个什么样的印象。

    陆垚自问自己给赵祯留下的印象应该还不错,别的不说,就那个彩票站,就已经够赵祯赚上许多了。不过陆垚也看得出来,赵祯是个公私分明的家伙,虽说自己让他的腰包变得鼓鼓囊囊,但是赵祯完全可以说这是私下里的关系,到了朝堂上还是要论君臣。

    不过再怎么想,陆垚觉得殿试落榜应该是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至于名次嘛,陆垚觉得按找自己在省试当中的发挥,到了殿试上只要不乱说话,顺着赵祯的思路往下说,应该会获得一个不错的名次。至于具体是多少陆垚也懒得去管,他从来没指望自己能够在这殿试当中脱颖而出取得个状元什么的,毕竟北宋的人才济济,这次参加科举考试的又都是能人,能考上就行了。

    于是,陆垚这两天白天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自己的房间中看书,当然,他也没有忘了去给韩韫玉还有曹菡写文稿。棠溪那边也已经联络好了苏轼和苏辙,陆垚问了一句棠溪,他有些好奇,这两兄弟在等待放榜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是平淡如水,体现文坛大家的一种心态。

    然而,棠溪给出的答案倒是让陆垚有些哭笑不得。棠溪表示,这苏轼和苏辙基本上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觉,他们一心等着放榜日的到来,甚至于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果然,即便是苏轼和苏辙,在面对这种大型考试,关乎于自己前途的选择时,他们也同样会感到紧张。更何况,这两兄弟刚刚进入朝堂的时候,还是希望大有一番作为的,至少,在苏轼被贬出汴梁之前,他都是想要做一个好官做事情的,不然,他也不会公开反对王安石的变法了。

    另一边,除了看书之外,陆垚也去看了大嫂许氏。她的身体恢复的还算不错,大哥陆皓那边,已经得到了皇上的批准,等于说,他已经从皇家辞官不做了,接下来一段日子,在许氏身体完全恢复前,大哥陆皓就会主要负责帮陆垚打理钱庄,等到之后,陆皓也想做一些自己的买卖,陆垚表示,不管大哥想做什么,只要需要自己资金上的帮助,尽管开口。这也算是陆垚给到陆皓为自己做出牺牲的一点补偿。

    另外,陆垚这两天还有一件事情十分担心。那就是张牟的情况。要知道,张牟此行去到河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时候的通信手段自然是没有现代这么方便,不然陆垚一个电话就打过去问问张牟找到人没有了。比起能不能找到金台,陆垚更担心的是张牟的安全,毕竟张牟做事还是非常稳妥的,也是陆垚之后想要带到战场上去的人选之一,他如果出了什么意外,陆垚还是会非常难过的。

    不过现在既然联系不上他,陆垚在这边能做的也就只有等待了,最好的结果就是张牟安全归来,还能将金台给带过来。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放榜日的这一天。

    陆垚今天起了个大早,天刚刚亮,连陆盱都没有起来,陆垚倒是叫上棠溪,到厨房简单做了点饭,吃过后便直接离开了范府。

    经过上一次科举考试的情景,陆垚已经知道一般像这种日子,街上的人会很多,就更不要说城墙下面的人了,虽说已经有一部分考生因为知道自己发挥得不好,一定会落榜,所以提前离开了汴梁。但是滞留在汴梁城中,对自己的成绩依旧抱有侥幸心理的大有人在。

    说起这一点,陆垚其实自己内心也有一些惭愧,今年汴梁城中留着等成绩发布的书生,要比往年都多,这其中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新蹴鞠大赛这个全新的赛事举行,而另一方面,其实自我感觉良好的考生还是很多的,只不过他们之所以最后没有留在汴梁等成绩发布,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身上的钱财不够,囊中羞涩,即便是外城区的客栈他们都住不起。而现在好了,因为新蹴鞠大赛的举办,这足彩方面也弄得红红火火,大家都通过足彩赚到了足够留在汴梁等待放榜日子这期间所需要的生活费,再加上就算是考不上功名,大老远来一趟汴梁,也要好好逛上几日再走的心态,这也就造成了这次等待放榜的书生很多的现象。

    经过上次棠溪送自己去考试遇到那么多人的情况发生后,陆垚觉得,这次自己一定要早点出行才是,到时候看过了榜单就回到家中,对了,顺路还要去趟韩府,不管怎么说,这婚事也算是定下来了,自己怎么说也应该告诉韩永合一声关于这次的考试成绩。

    于是,陆垚今天起了个大早,让棠溪驾着马车先去到的地方,便是这苏轼和苏辙所在的寺庙。这两位倒也有趣,之前陆垚找到他们做新蹴鞠大赛的解说,给到的报酬也算是不低,其实足够他们两个在内城中找个客栈住下,好好快活一番了。可是这两位,到现在还依旧住在这寺庙之中,虽说也是内城区当中,但是归根到底还是偏远了些。

    不过这也符合这两兄弟的性格,苏轼和苏辙都是对物质生活条件不怎么挑剔的人,当然,东坡肉是个例外。

    陆垚下了马车,苏轼和苏辙已经等在了寺庙门口。说起来,虽说这二位住的这个地方在内城区比较偏僻,但是反倒距离这鸟巢体育场和内外城交界处很近,所以,陆垚下车之后,苏轼直接提出,三人还是不要坐马车去到放榜的那个城墙下了,毕竟之后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簇拥在那里,行动十分不方便。

    见过科举考试盛大场面的陆垚自然是同意苏轼的请求,于是直接就让棠溪驾着马车回府,等到一个时辰之后,再到这寺庙的地方接自己,如果自己没到就等上一会儿。

    棠溪离开后,苏轼、苏辙还有陆垚三人一同开始朝着内外城区交界处走去。

    路上,陆垚自然是夸赞了苏轼和苏辙的解说员工作。该说不说,虽然从第二场比赛开始,就有陈晨、杨涛等专业带头人和教练员作为解说员出现再场上,但是苏轼和苏辙这两兄弟的气氛把控和解说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每次都能够让观众们在观看过比赛后不仅仅是看个热闹,能够做到让他们懂比赛的,还是靠场上的这几个解说。

    “最近几日还是少说话,而且要少喝酒,保护好嗓子,毕竟一周之后就是第二轮比赛了,等到决赛后就是殿试,到时候声音可不能出现问题。”陆垚嘱咐着这二位。

    苏轼和苏辙看上去倒是不怎么在意,显然,今天他们的目的更重要的,就是看那个皇榜。陆垚心说,你们两个这么厉害的才子,还真的会为这一个放榜这么着急上火?不过转过头一想,他们两个事先也不知道结果,这科举对每个人的意义都很重要,也就能理解了。

    三人这么走着,苏辙突然说道:“小陆大人,等到了内外城交界处,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认识,他也是参加了这次科举考试的,而且才华不在我二人之下,对小陆大人也是十分佩服,很想见上一面。”

    陆垚有些疑惑,面前这两位已经算得上是大才子了,寻常的文人肯定是入不了他们两个的眼睛的,现在突然说有个人要介绍给自己认识,想来,这人日后的地位肯定是跟他们两个相差无几。

    抱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陆垚跟着苏轼和苏辙一路走到了内外城的交界处。此时天已经亮了,看到那来来往往的人,陆垚只觉得今天起来的还是晚了,此时虽说没有像考试时候那么多人,但是城墙下还是已经聚集了不少文人,看来都是在等待放榜的那一刻。

    随后,苏轼对着城墙下的一人招了招手,那人和苏轼对视一眼,随后边朝着陆垚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应该就是苏轼和苏辙要给自己介绍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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