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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册 第九章 最接近黄泉天的地方

    第十六册第九章最接近黄泉天的地方

    空空玄的要求下,除了我和他,所有人都撤出朱家,外面。

    “传说中,毒影是天地混沌时的瘟气所孕。它吐出来的精息,能令草木衰败,江河枯竭,方圆百里的生灵染上恶疾。可谓是非常危险的生灵。”空空玄一脸郑重其事。

    我不由眼红心热:“原来毒影就像瘟疫一样。”拥有毒影,便可让强悍的军队染上重疾,失去作战能力,难怪空空玄说它胜过了千军万马。

    “好在毒影生性慵懒,不爱活动,更不会轻易吐出精息。但如果你成为它的主人,便可顺利操控了。”空空玄从小火炉里摸出一角珠灰色的纱巾,向上抛去,纱巾在空中盘旋放大,化作遮天盖地的幕布,将整个琉璃巨球封得严严实实,遮掩了霓虹琉璃的光彩。

    四周顷刻变得一片灰暗,幕布散出淡淡的清香,令人神清气爽。

    “这是锦果浣罗。”空空玄指着幕布上一个个大小不等的圆形斑点,道:“它们是寄生在浣罗内的千万种上古奇果,具有避毒神效,能暂时消化毒影的精息。”

    空空玄又掏出一个青玉长颈水瓶,瓶中盛满乳白色的甘露。他取出几滴,洒在锦果浣罗上。一个个圆形斑点渐渐凸起,鼓成无数颗色彩缤纷的果实。浓郁的异香扑鼻,充斥了整个琉璃球。

    “要尝尝吗?这是吉祥天才有的奇果金灵子,一万年才结实一次,每次只结一颗。”空空玄随手从锦果浣罗上摘下一只饱满的金黄圆果,抛给我。原先的地方,又奇迹般地鼓出一只金灵子。

    金灵子色泽金黄的薄皮内,浆汁白如牛乳,肉瓢却是翠绿色的。嵌着一粒粒鲜红的籽。咬一口,浆液汩汨,甜如蜜*汁,满齿留香,吃得我啧啧称羡:“你地宝贝还真不少啊,需要我替你保管吗?”

    空空玄急忙转移话题:“现在我们要把这只毒影骗出来,诱饵便是你要学鸡叫。”本命精丹高高悬在头顶上空,宛如璀璨明灯,在锦果浣罗上映出显眼的光斑。

    我一愣:“学鸡叫?”

    “毒影嗜食公鸡,你只要学鸡打鸣。它就会忍不住现身攻击你。到时候,你这般这般。”空空玄一席话慢慢说来,末了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虽然有锦果浣罗保护,但也只能防止毒影的精息在空中传染。一旦被精息直接沾身,神仙也救不了你。”

    一切准备完毕。空空玄跳到锦果浣罗的一颗大如车轮的碧果上,半透明的果壳缓缓裂开一道口子,将他裹入。空空玄的声音从果内隐隐传来:“老兄,千万悠着点啊,我可不想替你收尸。”

    我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喔喔喔!”我引颈高鸣。声嘶力竭,听得空空玄窃笑不止。还一个劲地嚷道:“是公鸡打鸣,别叫成母鸡下蛋了。”

    足足叫鸣了一支香的时间,本命精丹的光斑内,倏然映出极淡的影子。

    “小心,它出来了!”空空玄紧张地大叫。

    我立刻闭息,施展神识气象术地刺字诀,在琉璃巨球内风驰电掣般闪移,只以腹内的一口气息流转,不停地出公鸡的叫鸣声。

    毒影犹如附骨之蛆。死死跟着我,即使是我全力展开刺字诀,也难以摆脱它的追踪。我经过的地方,锦果浣罗上的异果几乎在同时腐烂,化作水,有的“噗哧”掉落下来,变成剧毒地蓝紫色。

    我飞移动,一颗心狂跳,情势凶险之极。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毒影的精息喷中。变成和这些异果同样的下场。幸好我神识气象术有了突破,气势连绵不断。否则早撑不下去了。

    “一定要抓住机会!”空空玄嚷道,本命精丹的光斑遥遥锁住了毒影,跟着它瞬息移动。在光斑内,淡淡的影子以电光火石的惊人频率,忽涨忽缩。正如空空玄所说,毒影喷出精息前,必然会收缩,吐息时则膨胀。

    锦果浣罗上地异果不断腐烂,空气中,也隐隐飘出了一丝蓝紫色的烟雾。“快啊!”空空玄焦急地催促,“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完蛋!”

    我一咬牙,目光紧紧盯着光斑,在毒影膨胀后,收缩前地一刹那,猛然冲入光斑。

    眼前蓦然一亮,我进入了毒影的肚子。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在毒影喷吐精息前,自然会吸气,只在抓住这短短的一瞬间,才有机会冲入它的腹中。稍快稍慢,都会被精息喷中丧命。

    毒影的肚子里,反倒清静无垢,四周亮堂堂的,浩瀚无边,悬浮着一条火红如艳阳的腰带,一只古色斑斓的青铜鼎,一颗密布花纹的丹药,一个冰蒲团,一根白玉簪子、一串缨络以及三册书卷。

    这就是朱家压箱底地珍藏。虽然只有寥寥几件,但我深知,每一件都是无价之宝。和空空玄预料的一样,在宝物前,盘旋飞舞着一只桌面大的蛊虫。它长了一张艳如桃花的美女脸,浑身毛茸茸的,粉红的双翅上密布尖螯,正是人面桃花蛊。这种蛊虫杀伤力不大,却生具操控生灵神智的异能。

    “朱家应该是靠人面桃花蛊来操控毒影,驱使它吞吐宝物。只要你炼化人面桃花蛊,吞食服用,再将自身精血滴入毒影腹中,便能成为它的主人。”想起空空玄的话,我不再迟疑,对准人面桃花蛊,喷出三昧真火。

    灼热的烈焰中,人面桃花蛊痛得吱吱乱叫,声音凄婉娇柔,充满魔异地诱惑力,美目楚楚可怜地瞟着我,令人忍不住心中生出怜悯之情。我谨记空空玄的叮嘱,毫不手软。不到一顿饭地功夫,人面桃花蛊被炼化成一朵

    灿的桃花。

    随后,我才收取了朱家的宝贝。让我惊喜万分的是,三册术。分别是第四品的《朱光云碧腴》,第三品的《紫华流精》和第二品的《玉胎琼液膏》。

    这一趟,真是没有白来。我兴奋地长啸一声,吞掉桃花,咬破中指。“滋”的一声,一滴精血在空中蒸成一缕红烟,袅袅消散。四周猛然剧震,气流狂泻,将我从毒影的肚子里喷了出去。

    “得手啦!”琉璃巨球内,空空玄兴奋地跳到我跟前。指着我的影子,手舞足蹈。

    仔细察辨,我才现,自己的影子比平时深暗了几分。意念稍动间,立刻感应到在影子里,潜伏着异物。

    “收服了毒影,它就会一直藏匿在你的影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只要你意念下令,它就会按你的吩咐去做。”空空玄得意地道,“我没说错吧?堂堂一代盗贼大宗师,哪有料错地时候?”眼睛贼溜溜地瞄着我手中的宝贝。

    我笑嘻嘻地道:“如果你是女人,我一定会抱住你大亲一口。这次我可赚大了。”把朱家的宝物递给他鉴别。

    “这根腰带名叫分光火犀带,围在身上。能令对手攻击你的法术自动减弱一成;这只青铜鼎是号称最佳炼丹炉的否极泰来鼎;丹药是能增长妖兽力量的嗜血丹;坐在冰蒲团上修炼,不但事半功倍。还能防止走火入魔;白玉簪和缨络除了防身之外,还可使佩带者拥有飞行的能力。”空空玄双眼冒光,如数家珍。

    “这些宝物不算什么,我很快就会再次飞升**天了。”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丹鼎流地秘芨,这才是我最大的收获。只有不断增强自身的法力,我才能与楚度一争长短。

    “可惜了我的锦果浣罗,它已经彻底废了。”空空玄肉痛地惋惜道,伸手一指,锦果浣罗软软地飘垂落地。上面结实的奇果几乎全都腐烂。流倘汁,散出阵阵秽气。

    我沉声道:“也许我无法向你保证,但这是我林飞对朋友的承诺。如我有幸得势,北境地宝物会任你予取予求。”

    空空玄呆了呆,认真想了片刻,难为情地搔搔帽子:“说实话,自从见到芝麻以后,宝贝对我的吸引力大不如从前了。”

    听了他地话,我本该笑,偏偏笑不出来。我正在慢慢失去的东西。他却在慢慢得到。人永远不会知道将来自己需要什么,现在被视若珍宝的。也许在某一天,会被弃如蔽履。

    直到空空玄跳入火炉,海姬她们来到身边时,我犹自默立怔。

    “小无赖,你没事吧?”海姬摇摇我的胳膊,关切地问道。

    我神智一清,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如今又怎容我迟疑迷茫?笑了笑,我道:“哪有什么事?得到了朱家秘藏的宝贝,我是欢喜得忘形了。”略一沉吟,我把缨络送给了海姬,嗜血丹则让绞杀吞下。

    “这根簪子,你戴上一定很好看。”我走到甘柠真跟前,把白玉簪塞到她手里。

    “还是你留着吧。”甘真犹豫许久,缓缓把白玉簪递回到我的手上。“我没有戴饰物的习惯。”

    “难道我送你一样东西都不成吗?”我低声道。

    甘柠真幽幽地看了我一眼,终于接过了白玉簪。又迟疑了片刻,才将白玉簪子插在头上。洁白无瑕的玉簪,衬得浓密青丝愈乌黑滑亮。

    这时,绞杀陡然厉叫一声,震得四面的霓虹琉璃簌簌抖动。它双目尽赤,闪耀着不寒而栗地凶光,一道道血纹蜿蜒爬满全身,血纹如同青筋暴起,散出排山倒海般悍戾的气势。

    “爸爸,我要杀,我要杀!”绞杀狂暴地吼道,风翼拍击,目光贪婪地扫过女武神们,触须鼓胀舞动如噬人的蟒蛇。受惊的女武神们纷纷后退,即便是我,也被绞杀的凶残神情吓了一跳。

    “好,我带你出去杀。”我心中一动,匆匆交待了海姬几句,便骑上绞杀,向外飞去。

    一路径直向西,绞杀凶性大,沼泽地内的毒虫蚊蚁,被它吃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安静下来。

    此时。已近子夜,夜空昏暗无光。沼泽地的尽头,草木不生,死寂沉沉,笼罩在阴晦森森的灰黑色云雾中。云雾很厚很低,诡异地滚动不停,仿佛紧紧压在头顶上。我听到呜咽的水流声,宛如野鬼夜泣,凄惨哀凉。

    眉心的内丹开始隐隐跳动,我毅然前行。深入云雾,一条深不见底地大河横亘在前,半边河水漆黑如墨,半边河水惨白如纸,泾渭分明,毫不混杂。

    “这就是阴阳河。”月魂叹道,“魅也曾经到过这里。”

    我淡淡地道:“龙蝶也曾经来过。我有预感。总有那么一天,我和龙蝶会在此做一个了结。”一拍绞杀,全向前飞去。

    飞到阴阳河上空时,夏夜地风吹在身上,赫然冰冷,阴惨惨得寒人毛。连我呼出来地气。也是森冷的。绞杀出不安的叫声,触须僵硬地抖得笔直。

    在阴阳河的另一边。到处是穷山恶水,风凄雾惨。四周死一般的沉寂,不远处,突兀耸起一片光秃秃的危崖,又高又险,色泽血红。崖顶若隐若现,仿佛悬浮在云雾中。崖下是万丈绝壑,一条铁索吊桥横在半空,被森森阴风吹得吱呀呀晃动。

    这就是通往黄泉天的断魂桥。一过此桥,从此阴阳相隔,人鬼殊途。据我猜测,龙蝶可能就躲藏在黄泉天的幽冥河里。

    “当年,身怀自在天地图的龙蝶,可能被吉祥天地人逼到了此处。也说不定,这是他刻意而为。”我缓缓走上血色山崖,吊桥的另一头隐没在无边无际的血河中,一条条白骨舟顺流而下,舟

    ;的黑影,宛如雾气凝化。飘忽迷离。

    月魂道:“你的意思是,龙蝶为了恢复出第一个自己,故意生陷死地?”

    “不错,那一刻,定然是黄泉天幽冥河的涨潮期!”我冷笑,“这是一石二鸟之计,龙蝶也借此摆脱了吉祥天的追杀。还记得我在夜流冰梦潭中地幻觉吗?那些追杀龙蝶的白袍人,和行刺楚度的吉祥天高手很相似。得到自在天地图的人、妖,没有一个不被斩尽杀绝的,除了吉祥天,还有谁能拥有这样可怕的实力?如果不是楚度如同神话一般崛起,魔刹天染指北境,吸引了吉祥天地全部注意,恐怕此刻,我和甘柠真也被吉祥天穷追不放呢。说起来,我倒要感谢楚度。”

    月魂踌躇道:“你真打算和楚度一争长短?”

    我微微一哂:“你觉得我赢不了他吗?当年,汉高祖不过是个亭长出身的无赖汉,比起盖世英豪地楚霸王,自是远远不如。可结果如何?最终得到江山的,还是刘邦。楚度能权掌魔刹天,一是靠沙罗铁树开花的万古传说,二是凭借他天下无敌的拳头。人脉、根基还远远称不上牢固。俯仰众生的楚度,永远只是高高站在云端上,根本不可能了解底层妖怪们的喜怒哀乐。对大多数妖怪来说,楚度的抱负距离他们太遥远。他们只想过得快活,而不是追寻什么虚无缥缈的天道。”

    “但我不同。因为我也曾经和大多数妖怪一样,平凡、弱小,在污泥里打滚,在喜怒哀乐里挣扎。我比楚度更懂得他们。你相信吗?如果我和楚度争夺魔主之位,四大妖王中,碧大哥定然会站在我这一边,冒牌的悲喜和尚多半会观望,两不相帮,龙眼雀肯让她弟弟追随我,早已暗中表明了立场。”

    月魂默然了一会,道:“我不知道什么刘邦、楚霸王。我只是觉得,你会在这条逐鹿北境地路上越走越远,牺牲许多美好的东西。”

    我望着风雾中摇荡的断魂桥:“坐以待毙,我会失去得更多。”

    “有时候,退一步未必意味着失去。”

    “我还能退吗?”我嘶声道,“海妃死了,我已经辜负了海姬。碧大哥下跪了,我已经辜负了自己的兄弟。我甚至放弃了对柠真的爱慕,辜负了自己的本心。我不能再退,也不想再退了!”

    月魂悠悠叹息,我的声音渐渐转冷:“一步走出,如同踏上断魂桥,再也没有了后退的余地。小真真说的对,我是个不服输的人。我早已在牺牲,也将继续牺牲下去。如果怨渊展现地未来一幕属实,魔主这个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的。”

    月魂沉默许久。道:“除了魅,你是我唯一地朋友。无论如何,我会陪着你走下去。”

    螭嚷道:“还有我!螭枪地主人,本来就该是叱咤北境的绝顶人物!”

    我用力捏紧了寒冷似冰的铁索,凛冽阴气直透掌心,却让我的血气奔涌得更加灼热:“无论是楚度,或是龙蝶,都休想夺走属于我的一切。”遥指断魂桥的尽头,呐喊:“龙蝶,我来了!过去。我总在害怕你,总想逃避你的阴影。但现在,老子来找你了!”

    夜空如墨,响亮的喊声在山崖间回荡,滔滔血河,无声奔涌。眉心的内丹一阵急跳后,慢慢平静下来。

    就在此刻。我整个人突然进入了一种空空荡荡的玄冥状态。无肉无体,无牵无挂,无彼无相。如梦幻如泡影,如朝露如电光。阴冷地夜风从身上吹过,却不能令我的头、衣衫拂扬,仿佛我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并非真实存在。

    这一刻,我是镜中的花。水中的月。在彻底放下对龙蝶的忌惮后,我终于成功迈入了“空”的境界。

    断魂桥地另一头,龙蝶始终没有出现。

    我仰天大笑:“月魂你看,有时候前进一步,就会逼得敌人后退一步。”长久以来,龙蝶在我内心压迫的阴影,一下子淡去了。

    月魂问道:“你打算找到龙蝶,想办法吞噬他?”

    “我不会傻得主动进入黄泉天。”我摇摇头:“我不去找龙蝶,他迟早也会来找我。”在断魂桥附近。我逗留察看许久。眼见四周无人,我索性拿出丹鼎流的三本秘芨,逐一修炼。一旦进化飞升,也不怕泄漏我人妖的底细,否则被脉经海殿的女武神们瞧见总是不妥。

    从如意袋里,我选出了几十种补气固元的丹草,吞食服下,坐在冰蒲团上,开始修炼第四品地《朱光云碧腴》。

    “采之类碧,造之则朱。炼为表卫。白里真居。方圆径寸,混而相拘。”我默运要诀。静心持守。丹田内缓缓升起一座鼎炉,体内的红华神种如同燃烧地炉火,环绕鼎炉,熊熊奔涌。

    “先天地生,巍巍尊高。旁有阙,状似蓬壶。”鼎炉越来越滚烫,肺腑好比火焚。红华神种将鼎炉层层包裹,宛如秋虫结茧。片刻后,红华神种鼓起一团,形状似壶,壶口微张,凝结着一滴半红半绿的液珠,悬而不落。

    “轰”,鼎炉开启,热气喷涌。红华神种形成的蓬壶炸开,红碧液珠倏然滴落,在体内飞循环一周,冲入炉内。“环匝关闭,四通踟蹰。”我运转完最后一句要诀,鼎炉犹如连珠弹一般,频频射出一颗颗半红半碧的液珠,霎时挤满内腑,在体内密密麻麻地滚动。

    这时,我的体肤左半边呈艳丽的朱红色,滚热如火。右半边莹莹碧绿,清凉似霜。一个人像被分割成自相矛盾的两部分,左胳膊动一下,右胳膊必然会朝相反的方向抽*动,踢出左脚,右脚也会不由自主地向后甩出。

    “《朱光云碧腴》明明炼成了,怎么会变成这副德行?”我怪叫道,照

    子,我连最简单的肢体动作也做不出来。

    螭道:“根据我地经验,你体内阴阳精气各自为政,需要炼化融合。”

    略一思索,我干脆重开鼎炉,继续修炼第三品的《紫华流精》。“紫华流珠,常欲去人。卒得精华,转而相因。”绕着鼎炉,朱光云碧腴形成的液珠簌簌滚动,鼎炉半热半凉,时浮时沉。耀眼的红碧光华在肌肤上走马灯般轮流闪烁。

    炼至半途,阴阳精气愈来愈盛旺,我的左半身竟然隐隐冒出火光,而右半身阴雾氤氲。

    “滋液润泽,施化流通。”在阴阳精气攀至极点的一刻,鼎炉轰然巨震,朱光云碧腴液珠纷纷裂开,流泻出碧红色的汁液,混搅在一切,冲入鼎炉。“化为流光,至散至凝。”一道闪电般的紫光猛地劈开鼎炉,满身飞驰。紫华流精闪过的地方,气息化作了明耀的光息,似散似凝。呼吸吞吐之间,紫芒流灿,光华灼灼,照得肺腑亮堂堂一片。纤毫必现。

    体内地精气竟然被光质化了,我全身温热如汤,像是泡在了光海中。运息动作时,身躯化作一道明亮的紫色流光,瞬息闪烁,变幻不定。

    月魂奇道:“想不到《紫华流精》如此神妙,可以将气息光化。”

    我心花怒放,一鼓作气,研习第二品地《玉胎琼液膏》。然而,运转紫华流精烧炼鼎炉时。丹田上方三寸处始终有一个暗点,无法被光息覆盖。我恍然明白,这是因为我没有修炼过第六品的《太清金液华》,导致光息不能浑圆流转,无法进一步修炼第二品地《玉胎琼液膏》。

    似乎楚度手中,有一颗丹鼎流炼制的太清金液丹。我想起夜流冰曾经对孙思妙的许下的利诱,不禁怦然心动。那一册《太清金液华》。可能就遗落在魔刹天。

    这时,一只只五彩缤纷的圆壳鼓出肌肤,连成一片,飞覆盖全身。

    月魂欣然道:“你就快要神态进化了!”

    没过多久,圆壳纷纷变软变薄,洒落无数碎屑。从壳内。绽出一片片明净的柔光,形似羽毛。再次把我裹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月魂惊呼一声:“老天,原来是转态进化!你直接跳过了神态,迈入转态!”

    我又惊又喜,妖怪随着进化递进,需要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在神态时达到顶点,整整半年的时间不能动一下。随后,时间又会逐渐缩短。转态进化只要耗一个月,就能顺利飞升。我让绞杀回去给海姬传信,便开始了耐心的等待,默默体会刚悟出来的“空”地意境。

    “我的上一代主人,两百万年前吉祥天天刑宫的座长老湿婆,论述过一句关于‘空’的精辟见解。”螭兴致盎然地道。

    我心中一动:“快说来听听。”

    螭摇晃着脑袋,拿腔作调地吟道:“空者,彼非彼。”

    彼非彼?我犹如瑚醍灌顶,幡然醒悟。

    螭老脸一红:“你真的懂了吗?我直到现在也不太明白哩。”

    我微微一笑,目光投向断魂桥:“你说这是什么?”

    “这还用问?当然是桥。”

    “为何说它是桥?”

    螭一愣:“多少年来。大家都是这么叫的。”

    我缓缓地道:“它被称作桥,并不代表它的本质就是桥。它只是架在空中。供人行走地铁索,因此它的本质只是铁,而非桥,人因它的用处才取名为桥。说桥非桥,便是‘空’。踏入空的境界,肉身也随即回归虚无的本质,隐入混沌。所以寻常法术,难以侵害分毫。”

    螭嘟囓道:“这么说来,万物皆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空并非幻灭,只是不因得失而烦恼。若空而不空,便能达到真空生妙有的崭新境地。”如果我猜测无差,妙有地极限,应该就是知微。

    闲来无事,我潜心思索各类法术的精要。在这里,天空始终阴沉晦暗,鸟影飞绝,四周空旷幽寂,兽踪灭迹,别有一种荒凉地孤寂感。

    天地悠悠,万籁俱寂,生命的痕迹无处追寻。断魂桥下,一个个鬼魂随着白骨舟远逝,彼此视如陌路。生命孤独而来,也孤独而去,中间的悲欢离合只有自己懂得。

    “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我心有所感,低声念道。

    “夫昼夜之有变兮,乐人生之暂欢。”甘柠真清冽的声音顺风传来,她飘然走上山崖,暮色在肩头染上几许微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惊讶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欢喜。我只是让绞杀告诉她们,我要远行觅地,闭关修炼一个月,再去朱家会合。

    “我就是知道。”甘真淡淡地道,瞥了我一眼,道:“转态飞升?为何不让我们替你护法?”

    我苦笑,甘柠真在我身旁坐下,双手抱膝,侧凝视着我:“不想让那些女武神知道?”

    我点点头:“碧落赋的门人知道你是人妖吗?”

    甘柠真默然有顷,道:“只有师叔知道。初入碧落赋时,我很自卑,落落寡欢,谁也不愿搭理。”

    “小时候,我也很自卑。”我笑了笑,“所以我总爱和别人套近乎。如果有人把我当朋友,我就会很开心。”

    甘柠真脸上露出回忆之色:“只有师叔常常陪着我,弹琵琶给我听,一听便是一整夜。据传流星划过夜空的时候,碧落赋后山的石头便会唱歌,有幸听到歌声的人,能永远快乐。于是,每当有流星的夜晚,师叔就偷偷来敲我地窗,拉着我去后山。在忽明忽暗的山道上。我们竖起耳朵,听呀听。”

    “听到石头唱歌了吗?”

    “从来没有呢。”甘真有些难为情地笑道,“但不

    ,我开心了许多。我和师叔在深夜地山上奔跑,灿后一一闪过,心里忽而觉得很亮。师叔说,柠真你瞧。流星喜欢你,所以跟着你在跑呢。”

    “你要是和我在一起,多半就能听到石头唱歌啦。”我做了个鬼脸:“我老爱爬上树顶,偷瞧王员外的女儿。她可真漂亮啊!我常常想,就算她出嫁了,我也会跟到她的夫家。偷偷地瞧她一辈子。”

    甘柠真好奇地问道:“后来呢?”

    “没有后来。开始的时候,我已知道不会有后来。”我平静地道。“现在,她的脸好像越来越模糊,都记不太清了。但那会儿,我的心怦怦乱跳的滋味,却怎么也忘不了。”

    甘柠真柔声道:“有忘不了地,就足够了。”

    “嗯,那只是少年时的梦吧。就像划过夜空地流星,照亮一刻,便是一刻。”

    “有机会。我陪你再去偷看她。”

    “有机会,我陪你去听石头唱歌。”我顿了顿,故意摇摇头:“其实这是多此一举。”

    “为什么?”

    “有我在,小真真一定会永远快乐,哪里还需要什么会唱歌的石头?”

    甘柠真俏脸微红,啐道:“你的胡子一定是天下第一利器。”

    我奇道:“为什么?”

    “你的脸皮这么厚,胡子都能戳穿,岂不是天下第一的利器?”

    我张嘴结舌,甘柠真玉指轻点我的下巴,出银铃般的欢笑声。我也跟着一阵傻笑。

    “你呆笑什么?”甘柠真娇嗔道。

    “因为你也在笑。而你笑地时候。我也愿意笑。你难过的时候,我也愿意一起难过。”我低声道。和甘真待的时间越久,我就越难以克制内心的情感。

    明明知道,我们不会有后来,却又忍不住开始。

    甘柠真凝视着我,眼眶渐渐红:“值得么?”

    我心弦激荡:“你说的,夫昼夜之有变兮,乐人生之暂欢。有短暂的忘不了,就值得。”

    “我地父亲,是晏采子。”过了一会,甘柠真忽然道。

    “哦。”我下意识地应道,随即心中狂震,差点一口气呛在喉咙里。“什么?晏采子?你你你,小真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甘柠真凄然道:“这是真的。碧落赋地前任掌教,昔日清虚天的第一高手晏采子,是我的亲身父亲。”

    我目瞪口呆:“晏采子是公子樱的师父,和你整整差了两辈,怎么会是你的父亲?”

    “这样才不会让外人猜出我们的关系。”甘柠真涩声道:“当年,晏采子云游天下,在魔刹天和家母相识相恋,也有了我。六年后,他厌倦了,于是弃我们母女而去,直到母亲应劫死后,才将我强行带回碧落赋,安排他的一个弟子收我为徒,以此掩人耳目。除了樱师叔和从小伺候晏采子的雷叔,碧落赋内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我呆了半晌,才道:“太不可思议了。打破我的脑袋也想不到,你竟然是晏采子地女儿。难怪以前海姬说晏采子因为寻找自在天而疯,你的反应如此激烈。”

    甘柠真淡淡一笑:“他怎会疯?只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我到了碧落赋没多久,他便离开,从此杳无音讯。”

    “你恨他吗?”

    “没有爱,哪来的恨?我早已看淡了。”长黑夜一般垂下,覆盖了她的脸颊。

    “或许晏采子有不得已的苦衷呢?”虽然这么说,我心里也明白,清虚天第一高手怎能和一个魔刹天的妖怪结亲?为了门风清誉,晏采子一定是狠心斩断情缘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晏采子不会将世上任何东西放在心上,包括碧落赋和他的虚名。抛下母亲的那天,他无悲无喜,神色自然,只是丢下一句‘万物无常,有生有灭。’,便扬长而去。”

    我咂舌道:“世上居然有这样铁石心肠地人?”

    “与其说是铁石心肠,不如说他是一个冷静到了极点的人。他不会恨,也不会爱,凡人地七情六欲似乎和他无关。”

    我期期艾艾地道:“他毕竟把你接回了碧落赋。”

    甘柠真沉默着,不说话,森冷的崖风,吹得她香肩愈消薄,瞧得我心疼。

    “不值得呢。”我缓缓地道,“小真真为了晏采子,便放弃心中的情爱,不值得。”

    甘柠真微微一愕,我望着渐渐阴浓的天色,柔声道:“哪有为了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的?小真真,放下它吧,放下这个包袱,你才会真正快乐。虽然我讨厌公子樱,但如果他可以带着你找到会唱歌的石头,我也会很快乐。”

    甘柠真怔怔地看着我,我努力地对她平静微笑。天旷地寥,山风呜咽,夜色像覆水淹没了我们的表情。

    一连三十天,甘柠真总是在黄昏而至,破晓离去。我们时而谈天说地,胡侃一气;时而长久沉默,享受两个人的平静。有一次我忍不住想,这么过一辈子也很好,却又硬起心肠,告诉自己早已没有了退路。有时我又会觉得,在公子樱的羽翼呵护下,小真真才会过得更好。

    然而无论怎么想,我都想和她多待一会。

    “我们这样,算不算是乐人生之暂欢呢?”我问她。

    甘柠真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渐渐模糊,四周倏然一片漆黑。在黑暗的尽头,瑰丽的彩光席卷而来,带着我冲向远方。

    我飞升了!

    本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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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唯林南烟大唐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