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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

    一转眼十二月底了。三十一号晚上没有晚自习,取而代之的是各班自办的元旦晚会。

    一下课文娱委员就拿着张登记节目的纸在座位间东窜西窜,“报个节目吧!”“同学你有特长吗?”

    别……别过来……我倚在墙上低头写着自治自动练习册顺便用它挡住脸。

    “哎呀,宣传委员,你身为宣传委员嘛,肯定要带头报个节目嘛。”

    还是没有放过我。

    思前想后,搜刮了身上仅有的一点特长,我报了个口琴独奏《喀秋莎》。我当然没有正经学过音乐,只是看过网上的一点教程,口琴也是校门口二十几块的便宜货。但是我仍然很喜欢它,初中放学路上常常一边走一边吹着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歌。

    三十一号最后一堂课下,我托人去食堂帮我带了个包子,自己则留在教室开始做本职宣传工作。先是站上桌子把班费买的几条彩带粘在墙壁上,然后在黑板上用彩色粉笔画上红灯笼和烟花,在中央用书法字体写下大大的“元旦快乐”。

    大功告成,我走到外面,趴在栏杆上看天。天色从地平线那边的深红渐变到穹顶上华美的钴蓝,教学楼和水杉林的剪影分割着画面。连身后经过的班主任都拿出了手机拍照。这么漂亮的天色,我也好想拍下来发给零醛。不过……拍不下来的。每只眼睛1.2亿的视杆细胞和700万的视锥细胞以及层层交错的的神经细胞网,手机摄像头还没进化到能比得上它们的程度。一学期的时间,学校图书馆的熏陶和零醛的耳濡目染让我也开始在说话和思考时不知不觉带上一堆生物学名词。

    那……好想把零醛也叫来一起看……

    差不多在这时,我好像突然明白了许多人说的“今晚月色真美”是什么意思。

    回到教室时桌椅都被推到了两边,中央空出一个舞台。正副班长往中间一站当主持人,屏幕上放着喜庆的ppt,BGM是春节序曲——有内味了。

    第一次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演节目,我握着口琴的手有些紧张得出汗,不过所幸没有出错地顺利吹完了。我回到墙边的座位继续边欣赏节目边写作业(毕竟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刚听完台上两首歌,就被文娱委员抓包了。

    “整天偷学……喂你们几个,别学了赶紧跟我去校门口拿一下东西,订的肯德基到了。”

    我无奈地放下笔,和他们去拎了几袋全家桶回来。爬到四楼楼梯口,看见熟悉的身影趴在自习教室的窗台上。

    我把全家桶在二班门口放下,转身跑向零醛。

    “怎么不在班上参加元旦晚会——难不成是出来偷学!”我学着文娱委员的口气教训她。

    “没有。里面太吵了太闷了,出来透口气。”她心不在焉地淡淡回答道,铅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还说没有偷学!”我抢过那几张纸——这写的是什么?

    “设乐度J为心情快乐的程度,标准个体的一切行为均以增加J为目标。设基准情况乐度为J0设嘲笑烈度为L,幸灾乐祸系数为M,底线系数为k。设嘲笑别人者J=J0+M*lg(N+1)*L(N为围观人数),受嘲者J=J0-k*L……用平均乐度衡量一个群体的稳定程度……”

    越看越奇怪。“这是……什么数学题吗?”

    “你说是数学题就是数学题吧。……我在尝试用数学模型描述人际行为,这样就好理解多了。围观人数越多笑话越过分他们就会笑得越起劲,而N足够大时受嘲者的乐度减少平均一下可以忽略不计……”

    “不,不是这样的!无论怎么计算那种行为都是不对的!”

    “诶?不是吗?”零醛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我,好像在说“那你提出一个更好的模型来”。

    “首先每个人的开心程度不可能无限提升的……无限减小也不可能……”

    “那就找个有渐近线的函数吧……反比例试试。然后J小于零时就会死去?——那么就会出现下一个受嘲者——每个人都会害怕那个人是自己那我再引入一个恐惧系数好了……好吧,这样一算确实不对……”

    我按住她列式子的手。“干什么?”她冷冷地回应。

    “你在班上被欺负了吗?”

    “……没有。只是在尝试理解人类行为而已。”

    “人性和行为的对错……不是通过计算来理解和评判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恶意伤害别人无论怎样都是不对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去伤害别人并不是因为这能提高整体快乐度……”我努力想要用支离破碎的言辞表达自己,但是声音还是渐渐小了下去,“而是……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法则。”

    零醛直盯盯地看着我:“我不理解。

    “我又不像你,有一套什么道德直觉之类的东西。我只能用式子去拟合……但是只要我用了正确的模型考虑了足够多的参数应该也就能计算出大多数人觉得合理的最优解吧。”

    “……这样不就够了吗。抱歉刚刚语气有点冲……”像是作出妥协一样,她低下头,放下笔。

    “没事,大概每个人都有自己解释世界的理论吧。……模型里的事没有真的发生吧?”

    “没有。只是一个数学模型而已啦。”

    “真的有这样的事一定要告诉老师。”

    “我知道啦,顾教导主任。”

    我们坐在自习教室的窗台上,看着教学楼通明的灯火。有的班甚至租了灯光和音响设备,楼板好像都在震动。

    “那颗是金星,那颗应该是猎户座β……这边光污染好严重。”零醛朝着天挥动着手臂指指点点。

    “我今天表演节目了——吹了一首《喀秋莎》。”我从口袋里掏出口琴,又吹了一遍。

    零醛鼓了几下掌,“哇!我还想听。”

    我又吹了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零醛跟着唱起来。

    “……只有风儿在轻轻唱,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在这迷人的晚上……”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唱歌,声音很轻,但是气息很稳。着迷于她的歌声,我一晃神,吹错了一个音。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着我不作声。我想对你讲,但又难为情,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期末考试前两周,音乐美术社团课都停了,九门课的课时却好像还是不够用,拖堂拖得越来越离谱。我放弃了去食堂吃晚饭,而是带了饼干牛奶留在教室,一边听着晚间校园广播一边吃饭(如果能算上晚饭的话)一边整理政史地知识点。考前的周末竞赛课也暂停了,腾出时间用来自主复习。

    “啊~为什么我一定要背这些夏商周分封制推恩令之类的东西。”课间我来走廊上休息,零醛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抱怨。

    “呃……我也不知道。不过,仔细想一想,好像也只有在现在我们可以同时学九门课。现在大概是我们知识面最广阔的时候吧,等到高二分科,大学分专业,之后再分研究领域,学的知识应该就越来越深入但也越来越狭窄了。——哪本书说过来着,知识的量呈指数增长,但是人类的生命仍然有限,所以只能这样……”

    “虽然这么说……但是我还是想早点会考早点扔掉政史地复习资料。”她背过身往栏杆上一躺。

    “啊哈哈哈哈……”

    “你们聊得这么开心啊。”回班后前座的女生问我。(她叫辛怡,算是我在自己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毕竟是前后桌,常常问个作业借个笔记,慢慢就熟络了。)

    “很奇怪吗?”

    “没有,就是有点意外……林泉那家伙也算个大神级的人物了吧。成绩好得基本全年级都知道,但是平时在班上基本上就是对别人爱搭不理的。和你倒也有点像。”

    “是吗……”不能说完全没想到,但是听别人说出来时心情还是有点复杂。

    “不不不你还好一点……有人问她题目,她居然会把详细过程写在纸上递过去,就是不愿意多说一些话。确实也很用心啦,就是太沉默了。”

    是这样吗。也就是说,我这个人算是受到零醛的特殊对待了吗?

    江临中学流传着一个考试玄学做法——据说拿学霸用过的笔答题,可以获得更棒的分数。不知道这个时候零醛的身边有没有被求笔的同学包围……照她的性格,可能也不一定。

    我也想要一支零醛的笔来保佑——考试前一天最终我还是厚着脸皮把这个请求说了出来。零醛一边笑我迷信一边和我交换了黑色中性笔。我握在手里仔细端详,那支笔外形十分简洁,正像她的风格。透明塑料笔杆上已经有了许多划痕,看样子用了很久。好像零醛只有在买书的时候才会豪爽地一掷千金,其他——衣服啊文具啊都是最简单的款式。

    到了考场上我有点后悔,因为拿着她的笔时眼前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出她在我身边做题时的模样。专心,专心。我深吸一口气——如果是零醛,她会提出什么样的思路呢……

    不知道是不是玄学起了作用,这次九排考了班上第四,六排是第五,都进了年级前二十。我还第一次拿到了奖学金——果然成绩是学生手里的硬通货,是一切运转的中心。而且它似乎不仅可以用来兑换钱,还可以兑换赞美和自尊——我还记得刚进这个“地招班”(从江临大市各个区把中考考得好的学生“掐尖”集中到一起组成的班,也就是一班到四班)时的自卑,觉得自己这个从“下面”考过来的学生无论是学习还是综合素质好像都比不过别人;而现在随着名次提升,那种情绪也渐渐消退了。

    但是这种绑定让我感到一点隐隐的不安。如果有一天我……算了,学生的本职工作就是勤奋学习嘛,想那么多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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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唯林南烟大唐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