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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 16 章

    唢呐敲鼓齐响,花车载着花魁朝着东街去,要离开西街了。

    闻到血腥味的林听心思被转移,没看下去,她嗅觉灵敏,很快就找出了血腥味的源头。

    是段翎的手腕。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她低下头,能看见他护腕的颜色变深了,被血浸湿的可能极大。

    段翎当然不会告诉她,是他自己割的手腕伤口裂开了。

    他没回她,腰间的绣春刀却锵然出鞘,一声清脆回荡后,眨眼间便越过人群,带着危险杀意插进花魁身后的那个花球。

    这突如其来一刀惹得在场众人惊呼,纷纷地后退几步。林听也不明就里,看向插着绣春刀的花球,有血顺着刀锋滴落到花车上。

    有百姓震惊道:“血!花球里莫不是藏人了?”

    他们又恐惧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迟迟没找地方躲起来,不远不近地看着花车。

    花球缓慢盛开,仿佛真正的花,可里面不是花蕊,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花魁和男子似乎对此并不惊讶,只是二人的面色难看。

    林听此刻和大多数人相同,出于好奇注视着花球里面的人。

    他是个男子,脸颊消瘦,眼窝微微往里凹陷,泛白唇瓣缺水干裂,即使如此狼狈落魄,也无法掩盖容貌出色,气质出众。

    男子一身衣衫染满脏污血渍,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双手看起来被人上过刑,骨节错位,指甲全没了,鲜血淋漓,皮肉外翻。

    不过这些伤对他来说算轻伤了,最重的一道伤在腰腹。

    他腰腹上有一截不知何时中的短箭,尚未取出来,应该是急着离城,没条件止血,怕失血过多,箭拔人亡,所以先留在身体里。

    不久前,段翎又给男子添了一道新伤,他插进花球的绣春刀恰恰刺中了男子肩头,顺着刀锋流出来的血也是出自这个伤口。

    林听不忍直视,单是想想这些伤出现在自己身上都疼得慌。

    这个人是谁?

    段翎会对花球动刀,想必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猜到里面装着一个人,还是个戴罪之人,不然也不会当街拔刀相向,伤了对方。

    林听脑海里浮现今早缇骑和段翎的对话:谢家活口,人是在长兴巷逃走的,又受了重伤。

    此人莫非与谢家有关?

    她虽有这个想法,却没法确定,因为没见过谢家人。

    百姓们在看清男子的脸后更是诧异,面面相觑,窃窃私语道:“那不是谢家的五公子?他不是死了?怎会出现在西街?”

    “你这就有所不知了,他在行刑前逃了,也是个有能耐的,官府正通缉他呢,没看到这两天全城戒严,出入都要经过搜查?”

    围观妇人问:“他想藏在花球里躲避官兵的搜查,出城?”

    “一看就是。”

    挑着扁担卖烧饼的麻子脸插一句:“花魁好像是知情的,他们竟然敢助他,真是胆大包天,换作我,肯定上报朝廷领赏。”

    “谢家真的有罪?会不会被人冤枉了,以前谢家还开仓赈灾,给难民提供地方住,还给他们请大夫治病,救了不少人的命呢!”

    “做作样子而已,谁不会?看看就得了,别被骗了。”

    “我想起来了!”

    有人嚷嚷道:“我想起来了。这个花魁是谢家五公子的红颜知己,他们以前经常吟诗作对,切磋棋艺,曾是京城一段佳话呢。”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一个贵公子经常去找个貌美的花魁,不为寻欢作乐,一言一行无关情爱,也无关肉.体之欲,叫人闻所未闻,印象深刻。

    “谢家五公子真是好福气,能得佳人为他如此冒险行事。”

    花魁没理会他们的指指点点,挺身护在谢家五公子前面:“五公子,您先走,我们断后。”

    她身旁的男子敛起先前咬花的浮浪神色,捡起随着花球绽放而掉到的绣春刀当武器:“对。五公子,您先走,我们断后。”

    谢五面容憔悴,单手捂住腰腹箭伤,看着段翎,抿唇不语。

    段翎却没看他,不疾不徐取出一支竹筒,拧开后有东西朝上空发射,“咻”一声,红光掠过晴空万里的天际,像烟花盛开。

    这显然是通知锦衣卫的信号,不出一刻,锦衣卫必到。

    百姓这时才发现有锦衣卫,忙不迭散了,怕被扣个干扰锦衣卫办差的名头。刚刚街上还万人空巷,现在只剩下几人。

    花魁忙护着谢五往后退。

    谢五不会武,是个文人,又被用过酷刑,身体伤痕累累,没旁人相助,被抓后难逃一死。

    他曾救过她,花魁没忘,即使今天身死也要送他安全离开。

    眼看着场面即将不可控,林听却仍然没离开段翎的身边,商人就该抓住每一个能成功的机会。

    段翎的绣春刀被男子拿去了,他此时双手空无一物。她琢磨着要不要给他去找一个称手的武器,可这离他们近的只有鲜花吃食。

    兴许是林听东张西望的存在感太过强,段翎偏头看她。

    “林七姑娘?”

    言下之意无非是你怎么还在,不该找个地方躲起来?林听听出来了,故作不明,往腰间掏药:“我有毒.药、迷药,你要哪个?”

    段翎瞥了她腰间一眼:“毒.药、迷药,你还随身带这些?”

    她想说他的关注点偏了:“出门在外,小心为上。你要不,我先借你用。不,给你用。”

    “不用,谢了。”

    不要就不要。林听把快掏出来的药又塞回去:“哦。”

    段翎从花车上折了一截带刺徘徊花,红如火的花瓣倒映在他眼底,徒生一抹勾人艳色,侧目往谢五看去时又是嗜血的肃杀之色。

    守护着谢五的男子决定先发制人,沿着花车纵身一跃,身手矫健,手挽绣春刀劈向段翎。

    站在段翎身边的林听为躲避这一杀刀,被迫侧身与他分开。

    男子有意拖着段翎,一刀未停,另一刀又起,全是奔着夺命去的,倒是没怎么理会林听。

    段翎抬起眼,以徘徊花压过刀背,待男子提刀欲就此砍断那一截花时,他转腕收回,靴子轻点身侧木桩,跃至花车的花球之上。

    见此,男子追上去,花魁趁机拉着谢五朝街巷隐蔽处逃去。

    林听目光追随着段翎。

    花车正因打斗摇摇欲坠,男子刀锋裹风,也裹着内力,这次连出三刀。段翎弯腰后仰,泛寒绣春刀扫过他身前,他却毫发无损。

    一阵一阵刀风激得花车周边的花瓣散落,像下了一场花雨。

    男子见二人距离拉近,抬手挥出藏于袖中的含毒暗器,直逼段翎命门,千钧一发之际,他徒手接住那枚暗器,反掷向对方。

    同一时间,段翎手中的徘徊花极快地缚住了男子双手,花刺扎得他皮开肉绽,冒出血珠。

    男子不管不顾挣开腕间徘徊花,花刺深入骨肉。

    段翎眼尾微扬,暗含杀戮的快意,信手折下另一截徘徊花,抵住男子的脖颈。花刺带水,凉飕飕划过大动脉附近,男子匆忙躲开。

    虽说男子没被那徘徊花划破大动脉,但也被划出一道血痕。

    天色乍然由晴转阴,在短时间内仿佛被一层薄纱从头到尾蒙住,未见雨来,先闻闪电雷声。

    花魁心急如焚回头看了正在与段翎搏斗的男子,无声地喊了句“蒋郎”,脚步却不停顿,反倒加快,因为她清楚自己没得选了。

    林听很有自知之明,没去拦逃走的花魁和谢五。

    段翎是锦衣卫,她又不是,林听头脑清醒,不会轻易涉险,只记挂着赚钱,带阿娘离开林家,最近多了个任务,就是抱他。

    这事不归她管。

    林听左顾右盼,找了个有瓦遮头的位置站,免得待会下雨淋湿衣裳,就这样美美地隐身了。

    她对面便是被打得快散架了的花车,忽听一声重响,男子被踹落花车,脸颊、手背皆被花刺所伤,一张俊俏的脸变得不堪入目。

    段翎手持徘徊花,居高临下看了眼地上的男子。

    林听定睛一看,发现男子膝骨被打入了花刺,他用内力逼出带血的花刺,爬着想站起来。

    不等男子站起来,段翎转身掷出一截徘徊花,目标不是他,而是已经跑得有点远了的花魁。

    刹那间,徘徊花疾如雷电般穿过空气,艳花瓣随风簌簌掉落,最终剩下的裹刺花枝击中花魁的穴位,她踉跄几步,吐出一口血。

    她心知不妙,咽下血沫:“五公子,您快走,别管我们。”

    谢五扶住花魁,面色更白了。他因长时间受刑,瘦骨嶙峋,身体虚弱,嗓音不复昔日悦耳动听,变得嘶哑:“对不起。”

    哗啦一声,大雨倾盆而下,淅淅沥沥,冲散萦绕在西街上的血腥味,水流顺着高处往低处流。段翎离开花车,踏水朝他们走去。

    就在段翎快靠近他们时,沿街高楼窗边忽射出一支箭。

    箭矢脆响被激烈的雨声掩盖,却被林听叫声打破,她喊道:“小心。有箭,东南方向。”

    实际上,段翎也看到了那一支箭,也想好了解决办法。

    不料有人在他身后扔出一块还算厚实的木板,射来的铁箭直愣愣插进了拿来当挡靶的木板。

    扔出木板的林听不再继续躲雨,冒雨跑到段翎面前。

    段翎怀疑她出手相助是别有用心,却又忍不住想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于是这次原地不动。

    匪夷所思的是林听张开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腹,抱住了他。

    林听的身体贴着他,段翎能闻到的女儿香愈发浓郁,糅合了雨水的清冽气息。在她抱住他的瞬间,他竟被她扑得往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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